三首詩
楊牧
星是唯一的嚮導
1
在雨影地帶,在失去我的沿循的
剎那。星是唯一的嚮導
你的沈思是海,你是長長的念
在夜,在晨,在山影自我几上倒退的
剎那。我們回憶,回憶被貶謪之前
第二次,你自我的回顧間
悠然離去。主啊——第一次的郵寄
她在揚起的蝕葉中
在那夜,那失戀的滂沱中
摧燒你的寂寞和晨起的鈴噹
那俯視是十八歲的我
在年輕的飛奔裏,你是迎面而來的風
2
自你紅漆的窓,我看到,你的幻滅
是季節的嬗遞。星是唯一的嚮導
淡忘了你,淡忘這一條街道
在智慧裏,你是遇,掀我的悟以全宇宙的渺茫
你的笑在我的手腕上泛出玫瑰
那是懷念,在你的蒙特卡羅
在骰子的第六面,在那扇狀的沖積地
倘若你是
兔
七月二十日東華大學所見
撲朔:很好的遊戲,到扶桑
因為灌滿了雨水而碩大的
影這一邊來。我的前腳
步子有點零亂,因為午夜的
踴躍,快速旋轉一圈
現在向左滾動,現在向右
迷離: 如清早的露珠
分剖的原弧層面,無窮的
幻象,透過日光焦聚
逼視不斷變化的雄性
持續向時間盡頭
移過去,髣髴困難,或許
虛假,在我褪盡了睫毛
晶瑩,多情的眼睛專注之下
惟真實燦然為永恆的歸屬
撲朔:時間,理論上,是沒有
止境的——美適合以黃金分割
偉大的定律再三複製
可惜那指的不是肉身造形
而我對稟賦於我的智能,想像力
對我深邃的原創從不懷疑
惟有委靡的毛色
鬆弛的筋骨,那就是
任何巨匠百思不得解
回生乏術,眼看它一步步
顛簸惡化:盛夏草原上
於心不忍的蹉跎
迷離:我這樣靠近你坐,瞳仁
反射烈日焚燒的紫外線團
相信詩於視覺藝術的追求和找到
以及音樂,然後將它安置在
特定的宇宙空間,一一
自燃並蔓延於永遠的時間
理論上才是,實際也已經證明
惟有那抽象的原創所釋出的
值得,並且可以複製,充沛
交融的心血完成的是愛
與美,請坐下為我們寫點甚麼
水之湄
我已在這兒坐了四個下午了
沒有人打這兒走過——別談足音了
(寂寞裏—— )
鳳尾草從我袴下長到肩頭了
不為什麼地掩住我
說淙淙的水聲是一項難遣的記憶
我只能讓它寫在駐足的雲朵上了
南去二十公尺,一棵愛笑的蒲公英
風媒花把粉飄到我的斗笠上
我的斗笠能給你甚麼啊
我的臥姿之影能給你甚麼啊
四個下午的水聲比做四個下午的足音吧
倘若它們都是些急躁的少女
無止的爭執着
——那麼,誰也不能來,我只耍個午寐
哪!誰也不能來
1
在雨影地帶,在失去我的沿循的
剎那。星是唯一的嚮導
你的沈思是海,你是長長的念
在夜,在晨,在山影自我几上倒退的
剎那。我們回憶,回憶被貶謪之前
第二次,你自我的回顧間
悠然離去。主啊——第一次的郵寄
她在揚起的蝕葉中
在那夜,那失戀的滂沱中
摧燒你的寂寞和晨起的鈴噹
那俯視是十八歲的我
在年輕的飛奔裏,你是迎面而來的風
2
自你紅漆的窓,我看到,你的幻滅
是季節的嬗遞。星是唯一的嚮導
淡忘了你,淡忘這一條街道
在智慧裏,你是遇,掀我的悟以全宇宙的渺茫
你的笑在我的手腕上泛出玫瑰
那是懷念,在你的蒙特卡羅
在骰子的第六面,在那扇狀的沖積地
倘若你是
兔
七月二十日東華大學所見
撲朔:很好的遊戲,到扶桑
因為灌滿了雨水而碩大的
影這一邊來。我的前腳
步子有點零亂,因為午夜的
踴躍,快速旋轉一圈
現在向左滾動,現在向右
迷離: 如清早的露珠
分剖的原弧層面,無窮的
幻象,透過日光焦聚
逼視不斷變化的雄性
持續向時間盡頭
移過去,髣髴困難,或許
虛假,在我褪盡了睫毛
晶瑩,多情的眼睛專注之下
惟真實燦然為永恆的歸屬
撲朔:時間,理論上,是沒有
止境的——美適合以黃金分割
偉大的定律再三複製
可惜那指的不是肉身造形
而我對稟賦於我的智能,想像力
對我深邃的原創從不懷疑
惟有委靡的毛色
鬆弛的筋骨,那就是
任何巨匠百思不得解
回生乏術,眼看它一步步
顛簸惡化:盛夏草原上
於心不忍的蹉跎
迷離:我這樣靠近你坐,瞳仁
反射烈日焚燒的紫外線團
相信詩於視覺藝術的追求和找到
以及音樂,然後將它安置在
特定的宇宙空間,一一
自燃並蔓延於永遠的時間
理論上才是,實際也已經證明
惟有那抽象的原創所釋出的
值得,並且可以複製,充沛
交融的心血完成的是愛
與美,請坐下為我們寫點甚麼
水之湄
我已在這兒坐了四個下午了
沒有人打這兒走過——別談足音了
(寂寞裏—— )
鳳尾草從我袴下長到肩頭了
不為什麼地掩住我
說淙淙的水聲是一項難遣的記憶
我只能讓它寫在駐足的雲朵上了
南去二十公尺,一棵愛笑的蒲公英
風媒花把粉飄到我的斗笠上
我的斗笠能給你甚麼啊
我的臥姿之影能給你甚麼啊
四個下午的水聲比做四個下午的足音吧
倘若它們都是些急躁的少女
無止的爭執着
——那麼,誰也不能來,我只耍個午寐
哪!誰也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