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诗

蕭開愚

山坡

开满野花,浮现在这个夜晚的
黑色砂纸上,白色的,黄色的
摇晃在吹拂而来的雾岚里,

鲜艳透明的水彩吹拂而来,
鸟儿们带来了单调的晚会,
在风景画中演奏,呵,二胡声音沙哑,

这样的安魂曲会把她吵醒,
从野花的压迫下站起,站起,
走回被遗忘占领的空间,

修辞学换掉了几批嘴巴的客厅,
饥饿术换掉了几道菜谱的厨房,
道德课换掉了几打内裤的卧室,

她将重新携带宽容的沉默
来到这个葱翠然而仿佛在移动的
篱笆旁边,脸庞绽露痛苦的笑容?

山坡的地下潮湿是地球在出汗,
野花的根在骨腔里蠕动,这些蛆虫
爬行为了吃掉我依仗的最后的硬。

表面上是死者继续作出牺牲,
其实是生者再一次死去,
这就是美好的体制转换。

请你回到山坡冰冷的汗液,
和松弛的没有知觉的自我控制中间,
反而可以作出判断而不仅仅是忍受。





毛澤東

削減顏色和式樣的一切繁文縟節
使內容準確的大人物
偏愛銀灰──雲層的顏色──和靛藍──海洋的顏色
──宏大事物的
整齊外觀。他喜愛這樣的國家

太阳像徽章挂在額際,
懸於人的海洋。
煉鋼出爐的浩瀚現實
把以無限交錯有限的飄渺廣場
建築在紫金其實使陶士的城樓周圍。

報刊歡呼理想勝利
潮水不規矩地上漲
億萬心底的颶風推動旗幟的凹陷幅度
船帆的波濤率領海水上升,
海只有船骸和海底。

他睡在滿是舊籍的游泳池
改建的工作間,望着空氣
說着晦澀的短句子,
無法破解的意思藏匿在堅挺的語音芒刺中,
戰士的語言來自看不見的戰場,有誰懂得?





草坡

斜長的草坡有種羔羊的調子,
自由,明亮,銅器一樣悠揚。
在那裡默思,清涼的河水在三尺高的
石砌的岸底下,在鯽魚中間流過。

牧童牽來水牛,有時是黃牛。
在好草面前,蓄牲貪婪又溫柔,
草吃過,第二天長得更茂盛。
想着福樂事,唱着桑葚小調,

女人朝我走來,她兩手水果
和花籽,後面跟着年幼的地主。
我們做一些簡單的遊戲,讓他快樂
又受到教育,他寧願捉蝴蝶。

突如其來,魚鳥飛到她腳前
掠取食物,使我震驚。
在一本關於原罪的書中,我讀到
美麗的單位,一個國家唯一海倫。

啊,夏天,玉米伸下河岸,
閃耀的女人和滿河的孩子
都躲藏到那裡去了?秋風來得兇,
河水變得冷了,楊柳衰老,枯死。

空氣插入肉裡,像閃亮的果皮刀
剔出身體的負擔。
思想減到多輕才能夠飛翔?
我半躺着,琢磨手上的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