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則不然,人為萬物之靈。雖然人有中外之分,有紅棕白黑黃之別,一如雞鴨焉,而未嘗不能講得通也。香港鷄鴨同籠,百年以來如此。過去三年論,鴨子分籠,代以鷄鴨共處,于是乎鷄同鴨講。為鷄者深感講不通,于是有又不少鷄學講鵝話,學得快而流利焉。足見香港鷄之聰明,泊乎今日,鵝又分籠,鴨子重來與鷄共處,于是鷄講鴨話又重見於今日。
鷄講鴨話原是好事,可以溝通鷄鴨文化。但是只鷄講鴨話,鴨不講鷄話已屬於不平等,這且算了。恨不生為鴨,奈誰何。殊不知鷄同鴨講,固然講鴨話,鷄同鷄講,亦講鴨話,是真豈有此理。
何以鷄不講鷄話而講鴨話?無非表示:「我是鴨子」而已,鴨子矜貴乎?矜貴過鷄乎?最可笑者鷄講鴨話往往講得半通不通,而仍要講。本來可以講得通的鷄話却放棄不講。似乎能講鴨話二成也勝於講鷄話十足,真匪夷所思矣。
鷄同鷄講也講不通,這一個奇蹟。其意在乎「我是鴨銜而你是鷄!」力爭為鴨。不特此也,所有行為態度,無一而不效顰鴨子。希望成為鴨,其中有些聰明的鷄,果然變了鴨,有時就始終是鴨型鷄身,不倫不類。
鷄變了鴨,其本身是很得意的。不幸只能夠自己得意,因為在鴨的眼中看來,鷄畢竟是鷄;在鷄羣中看來,鷄亦畢竟是鷄縱然會游水,縱然身上有鴨{臭},而趾中無膜,咀尖不扁,看來看去還是鷄,最多覺得是鷄鴨同床的產兒,怪物而已。
但鷄始終扮鴨,據說是力爭上游。恭維它一句:「你是鴨子」,它真引你為知己,因為它覺得自己真的變做鴨了。
選自一九四六年一月五日香港《新生晚報·新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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